陆淮

趁熄灭前,还可一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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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逃逸】归途

  一个三千字出头的短篇。小标题节选自许含光的《手无寸铁》歌词。

        仅RPS。请勿上升真人!请勿上升真人!请勿上升真人!

  






  「骑士在等待,公主却不在高台。骑士在吟唱,绚烂明日的幻象。」

  

  火车重新开动的轰鸣汽笛把他震醒了。

  毛不易摸索着戴上眼镜,扒开窗帘向窗外望。北京之外的夜空缀满繁星,但天的尽头已然亮起一丝光。

  他向对面瞧了一眼,对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,热情又友善,与他初碰面时便帮忙搬行李。其实毛不易的东西很少,箱子里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书,行程只有一天一夜,他就连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没拾掇,一并留在了过去的房子里。

  此时年轻人仍小声地打着鼾和衣而眠,没有半点儿苏醒的迹象。毛不易看着他干净的脸,微微抿起一个笑。

  他逆着这条路走向曾以为是命运的前途时,也是这个年纪。

  火车正穿过一望无际的麦田,他不知道行程已经到了哪里。打开手机,微信的群退了大半,道别的仪式简洁地在一天之内完成。最后一条消息是王竟力让他到了家报个平安。

  置顶的聊天框里空空荡荡,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多星期前他说今天点的炒河粉,店家看错了备注,把醋放多了,好酸。

  他慢慢地往上翻,从星幕高悬看到天光大亮,看到脖子酸疼,依旧翻不完过去十三年。

  他走得悄无声息,廖俊涛竟也没有动静。

  年轻人醒了,精力充沛地拉着他去吃了早餐,对他的吉他好奇得很,非要他弹来听听。他借口推说已经很久没弹,架不住对方纯朴真挚,只好把吉他从包里拿出来。

  那是把他三十岁生日时,友人送的加百列民谣吉他。家里吉他太多,刚拿来时积了灰,后来他偶然翻出,仔细地清洁又换了弦,时不时拿出来拨两下,因此看上去依旧崭新又干净。他走的时候本不想带太多东西,乱七八糟的手鼓沙锤都被扒拉到一旁,唯独看到这把吉他时鬼使神差地装了起来。

  他问年轻人想听什么,最后还是选了一首旋律欢快的歌,不是他自己的歌。对方眨着眼睛望着他弹琴的手,眼神里有他所熟悉的向往和憧憬,让他一时恍了神,以为看到了遥远从前的自己。

  

  

  

  

  「公主不知去向,骑士不知真假。」

  

  离开北京的前一夜,毛不易在烧烤摊上和两个圈外的朋友对吹了四打啤酒。

  他喝醉了一向不闹人,要么四处抱人抱住了就黏在人身上拽不下来,要么安安静静坐着眨着醉意朦胧的眼冲别人傻乐,总之不是会让人头疼的那种酒徒。

  唯独那天喝到兴头,突然推开碟子趴在桌子上哭起来。两个朋友面面相觑,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推他。维家,怎么啦?

  他吸吸鼻子,一个句子被哽咽打散,断成几截,听得人难受。俊涛,元宝死啦,呜呜呜元宝死了……我要走了,我也要走啦,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……

  朋友默然地挪开酒瓶,岂料他死死抓住瓶颈,鼻涕眼泪儿糊了满脸。十二月底北京的冷风一吹,皮肤皴得通红。

  友人起急,也跟着难过。你那么想他,打电话给他啊。毛不易用力摇头,放开酒瓶又点了一支烟,偏抽了一口就呛咳起来,烟气熏进眼睛里,又逼出了泪。

  有那么一两年,他们几个都约好不回老家,初二的时候没了通告,窝在城堡锁上门疯一整天。酒全都事先屯好,从超市买回几车的零食。毛不易和王竟力亲自下厨做饭,李炎欣和张洢豪打下手,闲杂人等如廖俊涛陈萝莉则被赶进客厅。创作歌手们便拿起吉他贝斯弹着钢琴在客厅里狂嚎,喧闹声轰隆隆地像是要把房顶掀掉。

  毛不易捏着烟,烟灰长长地攒了一截要掉不掉。他望着酒瓶发呆,静静地笑,静静地哭。那么热闹,再也回不去了。

  他偏了偏头望向朋友,眼圈通红,声音轻得像呓语。他说:他的孩子都两岁了,我打给他干什么……

  元宝走的那天,正好是毛不易提前请下几天假中的一日。巴哥十三岁了。她太老了,宠物医院的医生这么说,不是生病,就是老了,像人一样有生老病死的。不用再看了,抱回家吧,最后这段日子好好陪陪她。

  于是毛不易千难万险地请了假,为此挨了经纪人不知多少骂。他开着视频给朋友看,来,跟元宝告个别,再多看几眼吧。挂了视频电话就对着狗狗哭,你也要走了啊,元宝,我好舍不得你。元宝蔫哒哒地趴在他对面,慢吞吞地扬起头伸出舌头舔了舔主人的脸颊。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的大限快要到了?同行这么多年,她陪他最长久,没见他哭得这么难过。

  廖俊涛走的时候,毛不易也没有哭得这么惨。相反,那时候他已经足够平静,甚至能笑着祝一句新婚快乐。

  那个夜毛不易趴在元宝跟前和她说了一夜的话。我活了一辈子,这么怂,到最后也没告诉他我爱他。元宝,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怂?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告诉他?可我还是不会说。元宝,以后你要是也走了,有我和他共同痕迹的事物就越来越少了。我的朋友就又少了一个。他们都走了啊,我们都走得好远了。元宝,我好想家。

  他说得语无伦次,说着说着嗓音嘶哑。狗狗耷拉着脑袋,轻轻拱拱他的手背,然后闭上了眼睛。

  

  

  

  

  「让我回家,我的马儿疲惫不堪啦。让我回家,让我回家。」

  

  廖俊涛接到消息赶去城堡时,毛不易留在这个房子里最后的一丝余温也已经散了。

  钟易轩和张洢豪坐在茶几前,两个人都哭得眼圈泛红,这会儿泪痕已经干在脸上。廖俊涛慢慢地走进来,忘了带上门,直到门板惯性滑回防盗锁自动扣合清脆地一声响。他像被吓到似的打了个激灵,目光先扫到茶几上淡紫色半透明的烟灰缸。

  毛不易爱抽烟,原先的那个烟灰缸死于一次喝多了几个人闹得欢,廖俊涛失手一肘子砸碎在地上。几个人傻在当场,廖俊涛下意识地要去捡碎片,被毛不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手拉回来。劈头盖脸数落他:干什么?手不想要了!

  廖俊涛这才笑嘻嘻地缓过神。哎哟,我给你买个新的咯。毛不易点点头,起身去拿扫把和簸箕。然后还嫌弃廖俊涛给他买了个基佬紫。

  他只是笑着换一首曲子弹,换一首那个人喜欢的曲子。毛不易很容易就被他哄得开开心心,笑弯了眼睛给他唱和声。张洢豪曾开玩笑地酸他,能让巨星主动给作词给和声,舍廖俊涛其谁。毛不易坐在对面舍一点儿余光窥过来,廖俊涛便岔开话题随口一怼毛毛对朋友就是很好咯。

  廖俊涛玲珑心思,从来都看得透他。

  可为什么这次,在毛不易半个月前的个人演唱会收官场上,他为什么没察觉出一丝异样?那人反常地抱了吉他,他说接下来要唱的这首是一个朋友很早写的歌,许含光的,《手无寸铁》。全场安静,没有鼓点,没有伴奏,只有他一把吉他轻轻地拨。

  他轻轻唱:让我回家,我的公主被谁绑架啦。听我最后在这唱,让我回家,我想回家。

  现场不知有多少人跟着他潸然泪下,毛不易唱到最后也哽咽,只是强笑着,说他只是想家了。他的神情仍是淡淡的,只似有意又像无心地说了两遍:我想家了。好想回家。

  廖俊涛打开微信,那人的朋友圈没有更新,微博上却已经被毛不易退圈的热搜刷到服务器崩溃。独立音乐人不好做,毛不易终于累了。仔细想来,他一路走来都有征兆。本就不是多么乐观的人,居然也硬撑了这么多年,只为有人还愿意站在台下向他投去仰望的目光。

  可有人知道,他的心早就空了个干净。

  廖俊涛蹲下去,蹲在茶几边上,伸手捏起烟灰缸里的一个烟头。缸底一层薄薄的烟灰,看上去像是昨夜新铺的。他把烟头叼进嘴里,苦味儿从舌根漫开。

  想起有一年冬天,他们窝在沙发里喝到酩酊。毛不易说俊涛,廖俊涛啊,你要是到三十五岁还没成家,不如就跟我凑合过吧。

  那人的眼神藏在一片雾气之后,纯净又无邪地望过来,终于慢慢化开,散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海。廖俊涛打了个哈哈,压下心头的悸,道老毛你太小瞧我了,我怎么可能单到三十五岁,明年就结婚给你看。毛不易便嫌弃似的撇嘴怼他,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一块儿过啊?他立刻又伸手环住那人,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当然不是咯,你这么好,也会有个好姑娘愿意陪伴你一生的。

  他假装忽略毛不易欲言又止的神情,假装自己已经喝醉了所以可以不去深究。他以为这样就好了,他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,毛不易可以坦然地专注于自己的前途,他们永远不会互相耽误。

  可是毛不易还是走了。背影静默又洒脱,连漱口杯和牙刷都还好好地摆在原处。廖俊涛想到那天毛不易只是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告知元宝走了,却想象不出那人在屏幕另一端哭成个什么狼狈样子。

  烟嘴再怎么嚼也嚼不出个烟草味道,毛不易最爱的南京被他遗落在茶几上。廖俊涛扒开盒子,里面只剩下三根。他抽出一根来叼进嘴里点燃,只一口便呛得咳个不停。

  假装忘了那个醉酒的夜,在毛不易仰在沙发上昏沉睡去后,廖俊涛曾轻轻地偷走他唇上一吻。

  廖俊涛笑起来,笑着笑着掉了眼泪,打湿了指间的香烟。

  这条路太难了,我没舍得拖你一起走。毛毛,你要快乐一点啊。

  那么便带着我的祝福和歉意,好好地回人海。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全文完。

  

  

  

  

  这个短篇,虽然很短,但是写得我很难过。小标题节选自是许含光《手无寸铁》的歌词,但我写时听的歌不是这首。初版的小标题是选了毛老师未发表原创中的一首歌的几句歌词,但是由于版权问题所以……我怂,就改了。这是二版,许含光的这首歌也很合适。

  希望姑且还算可以一读。那么,下个故事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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